PART ONE开始于结束之后
1.终结
我睁开眼睛，身体像是被碾碎过一样，找不出一处不酸疼，头更是痛的要命。我看着天花板，小指都不想动一下。舷窗的遮光板一直上着，开始是为了让我能够好好休息，后来外面的玻璃被撞碎了一直没有时间去修，那层厚厚的金属板就成为了船身的一部分。因此现在的室内一片漆黑，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即将被追上的那一次跳跃，现在是什么时间我毫无头绪。
左手手腕上的手环震了一下，我摇了摇手腕作为回应。“醒了？”想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沙哑的几乎说不出来话，只好草草的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屋子里的灯光逐渐变量，我眨了眨眼睛适应了明亮。努力撑着吱呀作响的身子坐起来，才看到床头的小型药物注射泵，里面的药液还有些许残余，透明的药物还在缓缓的注入我的体内。我轻轻啧了一声，拔掉了插进手环中的微缩针头。
“给我开个门，小哥。”我对着被锁死的门撇嘴，知道闷油瓶一定能够看到。飞船还在抖动，想也知道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我昏睡之前这艘巡航舰就已经迫连续跨越了三个星系到了极限。即便如此那些紧紧的咬着的家伙依旧没有放弃。而现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算躺在休息舱柔软的床上，也根本不能够安然入睡。想必之前的昏睡是身体对多次空间穿梭后的保护，而我此刻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够看到那三天里黑色的飞船是如何在白色的激光柱间翻滚，一次次躲避着摧毁性的袭击。
车到山前必有路什么的果然还是骗骗小孩子最合适了。
“不睡了？”他声音没有什么情绪，弹出的全息投影中那张脸也没有表情，只抬眼看了看，一双黑眸好像又恢复了初识的时候——空洞的一片空白。“你睡眠不足。”他直白的指出，而后再次低头专注于操控飞船躲闪身后的攻击。飞船能够清晰感受到的打了个滚，我踉跄了一下：“我不想听数据，你关着我我也睡不着了。”我抬手按住手环的通讯按钮，像是堵住了他的唇，试图阻止传来的各种数据分析。
对面的人果然不再有表示。厚重的门体在我面前滑开，随之外界扑面而来的空气氧气含量骤减。趁着门没有完全打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由得对生活在高原地区的人类心生佩服，可惜我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去感受一下二者的区别了。
走廊里的灯统统没有亮起，大概是我睡着的这几天哪个控制件又烧坏了的缘故。作为一个在各个种族中最没用的人类，我视力永远不能够快速的适应这种全然的黑暗。摸索着跌跌撞撞前行，在心里默念通道的走向，我单手扶着墙壁低头慢慢的向前蹭。所幸控制中心不算太远，没有一会我就看到了指纹解锁光屏散发出的幽幽的绿光。
“来了。”张起灵的手指在控制板上飞快的跳跃，流动的数据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将天花板和地板相连。我过去经常看的目不暇接而后头痛欲裂被按在床上强灌各种味道奇怪的止晕药，现在已经学会了不去看那些能够让人着迷的东西了。
“起来了就过来帮忙。” 闷油瓶的声音将我的注意力拉向宽大的控制台。“竟然严重到需要手动？”我转头看过去，操纵杆还握在他的手里。我走进才意识到控制台红灯闪烁还打开了静音罩。不然在开门的一瞬间“滴滴”的警报声可以充斥整个机舱。
“新生星系。燃料不足。”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身姿挺拔的坐在驾驶座上，举止优雅操作精准，如同被程序设定一般。闷油瓶什么时候学会开飞船的？我揉了揉额头，感觉被晃的有点晕。大概是在逃亡路上自己琢磨出来的吧。
“我们在这么不稳定的坐标穿越虫洞没问题么？”我走近驾驶台，看着光屏上身后追进的银白色警署飞船，将手搭在张起灵的肩膀上。冷硬的质感却能够让我格外的安心。“放心。”飞船侧飞，躲过一束偷袭的激光。我看着身周快速伸出扣住我的机械手不由自住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漆黑的虫洞在我们面前展开，不稳定的空间颤抖着显现出多变的边缘。彼方是何处无人知晓，但这是此刻唯一的选择。
“怕么？”他将手叠在我的手背上，拉我坐在他的身边。他的手心从来没有正常的热度，此刻却有些灼烫。“你几天没有睡了？”我来不及考虑怕不怕的问题，这是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闷油瓶的温度，即便我抱怨过太多次他体温是在太低，却不愿意真正感受到他的温度。“没事。”他避而不谈，只是搭在我手背上的手指抽搐着降低了他镇定的语气的说服力。
身后的飞船许是察觉到了我们的目的，逼的更紧了，也再也顾不上什么所谓的最大程度保证人质安全的人道主义原则，细细密密如同巨网一般的激光束笼罩下来。闷油瓶单手握在操纵杆上，没有一丝颤抖，飞快的在狭小的空间中翻转穿梭，躲过刺目的白光。我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些许动作会影响到他的操作和判断。在过去的十多年里我从来没有意识到我如此惧怕死亡，尤其是此时此刻我无能为力，唯一能够做的就是默默在心底祈祷，看着闷油瓶一个人为了我们两个人的生命燃烧内核。
闷油瓶不是人类，我总是忘记。二十几度是他的最佳温度而他握在我的手上的皮肤已经到达了至少三十九度的高温。
虫洞开启，近在眼前，绞缠着破碎又合拢的空间将自己毫无保留的呈现在我们两个走投无路的逃亡者。激光网被甩在身后，张起灵却迟迟没有按下跳跃按钮。
“一起吧。”看出了那个一直自信而坚定的人的犹疑，我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一同用掌侧压在了浅蓝色闪烁的按钮上。眩晕感瞬间袭来，身边的人伸手揽住了我的肩膀。在柔软又坚硬的怀里我闭上了眼睛，顺从本能蜷在他的怀里。
折叠起的空间挤压着我脆弱的中枢，我感觉自己要吐出来了。这操蛋的人生，大概只有机器人能够安然享受毫无怨言。
再一次睁开眼睛，舷窗外浅金色的光电围绕着他们的飞船，荒芜而静谧的浪漫。
“我们安全了？”我惊喜的看着闷油瓶，他回给了我一个平淡的眼神。我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问了一个好像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有些赧然的对他笑了笑。他唇角向上翘起，也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笑容。
“五，四，三……”紧急防护罩突然开启，被修复过无数次的量子罩像被打上过无数个补丁笼住船体。张起灵猛地扑到控制台前，双手快速的敲打面板，几乎只剩下一片残影。
“二，一。”
他突然抬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含着的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人眼中出现过的绝望和不舍。
“怎么……”震荡将我的话生生截断，白色的光芒笼罩整个控制舱。时间从来没有这样慢，慢到我这个人类能够用肉眼看见扑过来挡在他前面的那个人一点点破碎分解。时间从来没有这样快，快的我还来不及再碰碰他，说声永别。
在穿越而来的蓄能追击激光束面前，小小的民用飞船如此渺小，以至于在射偏后依旧摧毁了机舱。
流动着浅金色光点的宇宙重新回归寂静荒芜。